葉念凝聽著一群人在她耳邊冷嘲熱諷。

貶低她來讓張晉安開心。

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狗腿吧。

平日太子在的時候，這些人都安靜乖巧得跟小雞仔一樣。

這時候太子不在，他們就勇敢起來了？

在他們說話的時候，葉念凝不吵不鬧。

只是冷著小臉。

小胖手在桌下擰成了小粉拳。

“我聽說啊，他還想把他妹妹……”

話音未落，張晉安被潑了一臉墨。

黑乎乎的粘稠墨汁糊了一臉。

一滴一滴的順著下巴，滴到了他的新袍子上。

簇新的錦袍頓時漆黑一片，狼狽不堪。

所有的目光都朝著始作俑者探去。

包括葉念凝。

她沒有這個膽量。

卻十分感謝並且欽佩敢這樣潑張晉安一臉墨汁的人。

果然是祁玨澤。

他手上還拿著那塊松煙硯臺。

裏面的墨汁已經全部貢獻給了張晉安的大臉和他的錦袍。

張晉安的臉在同齡人之中數一數二的大。

此時沾了黑色的墨汁，活像個烤糊了的大餅。

黑焦焦一片，只露出分明的眼白，分外滑稽。

葉念凝實在是忍不住，帶頭笑了起來。

其他人不敢太囂張的笑，但還是發出了憋著笑的氣聲。

聽得張晉安怒火攻心。

他大力拍著桌子：“誰敢笑！”

臉蛋垛子的肉顫動，顫出了幾滴墨汁滴到地上。

葉念凝知道這樣嘲笑他實在是太不厚道了。

便也收起了笑容，認真的對著張晉安說道。

“你還是先去洗把臉，換了衣裳吧。”

張晉安惡狠狠地瞪了葉念凝一眼：“要你管！”

惡狠狠的視線同樣移到了祁玨澤身上。

他敬畏太子，但他可不必給祁玨澤什麽好臉色。

張晉安的父親是當朝丞相，他自然知道祁玨澤在宮裏，是個什麽樣的地位。

一個沒了母妃和家族倚仗的皇子，還受著皇上的冷眼。

可想而知以後是怎樣的沒落了。

張晉安咬牙切齒的看著祁玨澤。

眼神裏滿是怨毒與計較。

給他等著吧！

葉念凝雖感謝祁玨澤替她解圍，替她教訓了張晉安。

可腦子裏還是散不去關於他飲血的傳言。

於是，她也沒多看祁玨澤幾眼。

只小聲如蚊子般吶吶說了句謝謝。

就轉身回自己座位上繼續趴著當縮頭烏龜了。

她不敢多看，不敢多說。

不知到底該如何和祁玨澤相處。

要是爹娘知道她和祁玨澤一直往來，怕也是要狠狠教訓她的。

然而，先生講課的過程中。

葉念凝總覺得後腦勺涼涼的。

祁玨澤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，纏繞著她的脖頸。

讓她越來越覺得窒息。

終於挨到了放堂時候。

葉念凝頭也不擡的往外沖，也不顧沖撞了什麽人。

她實在是覺得，想起祁玨澤這事就太糟心了。

良心使她不安。

尤其是祁玨澤還替她出了頭，不惜得罪張晉安。

可她又實在不敢與祁玨澤過多接觸。

想到他冰冷嗜血的飲血模樣，她便從頭到腳瘆得慌。

沒想到，她剛跨出廣業堂的門檻，手腕就被扣住了。

祁玨澤的手很涼。

手指堅硬如磐石，不可挪動。

力氣之大，根本不是她所能掙脫的。

她便只能被一路拽著，拽到了老地方。

後院的竹林子裏。

幸好祁玨澤帶著她走的小路。

人跡罕至。

一路上沒碰到幾個人。

葉念凝也一直低著頭，並沒有被人瞧見她的臉。

到了竹林子裏，祁玨澤甩開她的手。

一臉冷厲的說道：“放心，沒被人瞧見。”

葉念凝訕笑了幾聲，試圖平和那股子無形的怒火。

祁玨澤身上冷意更盛。

如今已快過了盛夏，可熱意隨著風吹來。

鉆進衣袍裏那股子熱，依舊難以消受。

可卻抵不過祁玨澤的寒意。

葉念凝心裏跟打鼓似的。

這裏四下無人。

祁玨澤若是突然想要飲她血可怎麽辦。

葉子寂靜無聲的在樹梢搖擺。

唯有蟬躲在縫隙裏茍延殘喘似的鳴叫。

氣氛一度沈凝。

壓在葉念凝心上的那塊石頭越來越沈。

讓她喘不過氣來。

祁玨澤已經盯著她很久了。

他的眼睛，像深不見底的漩渦。

看不出他在沈思什麽。

但她覺得。

他一定是想喝她的血了！

她終是繃不住，後退幾步。

連連擺手，神色慌張。

“我我我的血不好喝，你不要喝我的血。”

“你和她長得，一模一樣。”祁玨澤眼眸微垂。

斂住一閃而過受傷的神色。

葉念渺怕不怕他，他無所謂。

可葉念渺頂著一張和葉念凝一模一樣的臉，對他露出這樣的神色。

滿是惶恐，全心逃離。

讓他覺得，心裏像被針紮了似的……

“我我我們是孿生兄妹，自自自然一模一樣。”葉念凝哆哆嗦嗦的說著話。

祁玨澤的臉色越來越冷了。

好可怕。

她想拔腿就跑。

可偷偷比較了一下。

祁玨澤的腿比她長。

她定是跑不過他的。

“我幫了你。”祁玨澤冷冷地說道。

葉念凝的腿稍微沒那麽抖了。

因為她覺得祁玨澤既然跟她廢話了這麽多。

那肯定今天是不會害她的。

再聽他這麽一提清晨的事，更是恐懼消了大半。

反倒不好意思的訕笑起來。

“今日的事，倒真是多謝你了。”她點頭哈腰的道了謝。

祁玨澤倒覺得，葉念渺像極了一條哈巴狗。

原以為他是太子一人的狗。

今日這麽一看，葉念渺倒是誰的狗都能當。

祁玨澤不喜歡葉念渺頂著葉念凝的臉當太子的一條狗。

這也是他不喜和葉念渺打交道的原因。

今日出手教訓張晉安。

只是因為張晉安那小子提到了葉念凝而已。

從張晉安的狗嘴裏肯定吐不出什麽好話。

他索性潑了張晉安一臉墨水。

讓張晉安說不下去。

葉念凝見祁玨澤依舊冷冷的。

神色也看不出什麽端倪。

又生出了腳底抹油的念頭。

祁玨澤看出了她的意圖。

直接用手捏住了她的胳膊。

力氣之大，讓她痛得直叫喚。

“祁玨澤，你能不能輕點！”葉念凝扯著嗓子。

痛楚讓她的眼眶泛紅，蒙上了一層水霧。

祁玨澤見著她要哭的眸子，手下的力氣就輕了。

只是臉色更加冰冷。

“真娘。”

祁玨澤毫不客氣的出言，並不擔心傷害到葉念渺弱小的心靈。

反正，葉念渺和他無關。

他只在乎葉念凝。

葉念凝真的很委屈。

為什麽都要說她很娘。

她本來就是女孩子啊。

娘娘腔一點怎麽了？

她犯了什麽錯嗎？

委屈巴巴的葉念凝，眼眶更紅了。

眼睛已經酸澀到不行。

鼻子也沖上了一股莫名的感覺。

只差眼淚落下。

可她還是生生忍住了。

她不能以葉念渺的身份在祁玨澤面前哭。

因為他肯定不會哄她的。

沒人哄的話，那還哭個屁啊。

葉念凝扁扁嘴，努力的抽了抽手。

“我……我能回去了嗎？已經放堂許久了，怕爹娘擔心。”

祁玨澤松了手，但卻並沒有立即放過她的意思。

“關於我……飲血。你聽誰說的？”

葉念凝沒想到祁玨澤竟註意到了她說的話。

還跟她廢話了這麽久才問這事。

她縮了縮脖子：“是、是我妹妹告訴我的。”

祁玨澤眸中原本就淺淺的紫色，消失快要不見。

只剩下濃烈的黑，可以掩住即將到來的黑夜的黑。

“她知道了。”

葉念凝心中一突。

祁玨澤他承認了。

他原來真的飲血，不是傳聞。

她忍不住試探性的問道：“你……為何要那樣做？”

祁玨澤臉色一變。

背過身去：“與你無關。”

葉念凝明顯看到，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。

盡管克制，可依然止不住他的波動。

也許……他沒有那麽可怕。

葉念凝是小孩子心性，直覺也準得可怕。

她越來越相信，祁玨澤一定是有難言的苦衷。

她往前一步，拍了拍祁玨澤的後背。

“別哭了，我知道你定是有難言之癮。”

祁玨澤驀然轉過身來。

眼眶的白泛上了一絲絲的紅血絲。

格外嗜血可怕。

“你什麽都不懂。”他壓抑著聲線，牙齒咬得快要碎了。

葉念凝從沒見過祁玨澤這個樣子。

像只受傷的野獸。

眸中滿是脆弱，卻又強行的豎起所有防備。

他以往都是冷冰冰的拒人於千裏之外。

可現在，卻成了一碰就碎卻偽裝得刀槍不入的勉強模樣。

葉念凝收回了手。

不知該說什麽。

幸好，祁玨澤也不想和她多聊了。

他覆又背過身。

顫抖的聲線已經恢覆如常。

只有冰冷到極致的冷漠。

“今日之事，不要告訴你妹妹。”

“放心，我不會說的。”

因為我早就知道了……

===

自這日之後，祁玨澤又恢覆了以往的性子。

在廣業堂內，再也沒和她有過任何交流，包括眼神。

在國子監外，也再也沒有出現在竹林子裏過。

他好像從來沒和葉念凝說過話似的。

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會停留。

視她如空氣。

葉念凝時常想起祁玨澤給她帶的某些吃食。

自個兒悄悄躲起來翻百寶箱，玩著祁玨澤給她送過的小玩意兒。

然後開始惋惜，再也沒有人給她送這些了。

太子很少有機會出宮，來國子監都是專人護送，不許在大街上做任何停留。

至於秦季珣，那個討厭鬼，更加不可能給她買小玩意兒和吃食。

祁玨澤消失得越久，她便越開始想著祁玨澤的好。

直到初秋的某天。

她穿著新裁的煙水百花裙，叼著娘親新做的紫薯豆沙煎餅，從林子裏路過。

然後不巧遇見了祁玨澤。

還有張晉安。

這兩人各半躺在一棵樹下，面面相覷。

胸口劇烈起伏。

氣喘籲籲。

至於一身形容，更是狼狽不堪。

祁玨澤的袖口已經破了，露出月白的裏衣袖口。

好看的側臉被劃了一道小口，有星星點點的血珠凝在傷口。

平日束得整齊的發冠現在也有些歪。

至於張晉安，更慘不忍睹。

他的錦袍已經從胸口撕了一個大口子，還有幾個腳印。

氣喘得如同離了水的魚兒，下一秒就會昏厥過去。

葉念凝不知如何是好。

是該假裝沒看見的路過。

還是應該上去踹上幾腳。

張晉安實在是沒力氣了，連手都擡不起來。

祁玨澤安靜地看著她，眸中翻湧著淡淡的紫色。

葉念凝默默地看著他們倆。

走也不是，留也不是。

默默地啃完了一整個紫薯豆沙煎餅。

聽著張晉安喘了半刻的粗氣。

他也終於安靜了下來。

氣氛便顯得更加詭異。

只有樹葉被風吹得沙沙的聲響。

還有三人安靜的呼吸聲。

葉念凝看了看手裏還剩下的一個紫薯豆沙煎餅。

再望了望面如土色的張晉安。

再偷偷瞄了瞄一動不動盯著她瞧了好久的祁玨澤。

她舔了舔嘴唇，小心翼翼的問道。

“你們……要不要吃個餅？”

沒有什麽是一張紫薯豆沙煎餅解決不了的。

比如解決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評論繼續抽紅包啦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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